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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09青年报:一生与病魔抗争,一生研发新药 |
曾经,一个病人握住他的手说“医生救救我,我不想死”,由此他走上了药物研发之路。可是,他自己也是一个病人。25年前,得知自己身患不治之症克罗恩病后,他仿佛听到了“沙漏”倒计时的声音。 他就是中科院上海药物所研究员王逸平,他一生都在跟生命赛跑,奋斗在新药研发第一线。今年4月11日,他倒在了办公室里,年仅55岁。 志向: “要用有限时间做有意义的事” 走进王逸平生前的办公室,桌上的信件、笔记本,冰箱里的药都仍然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办公室的主人仿佛只是去了隔壁实验室,一会儿就回来。办公桌前方,摆了几大盆花花草草,显然已经好久没人打理,这才让大家感觉到:斯人已逝。乐观豁达的王逸平喜欢摆弄花草,他曾经说过:“等我退休了,就去种种花草。”可是他没有等到那一天。 王逸平最后倒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他的学生发现了他。妻子是医生,丈夫的溘然离世没有让她很意外,因为她知道,25年了,王逸平与病魔抗争得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1988年,王逸平硕士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原上海第二医科大学)。1988年进中科院上海药物所工作。 1993年,正当30岁的王逸平攀登科学高峰之际,不幸被确诊患有克罗恩(Crohn's)病。同年手术,切除了一米多小肠。曾经学医的王逸平非常清楚,克罗恩病目前无法治愈,只能靠药物控制,他的健康从此只会越来越恶化。而要追逐人生梦想,就要跟病魔抗争、跟时间赛跑。 多年来,为了节约时间,他总是自己给自己看病,在办公室冰箱里常备药品,连针也自己打,自己记录病情。在王逸平手写的《Crohn's病程记录》中,清晰地记载了他的病情反复发作,不断加重,多次出现营养不良、贫血、大量便血等情况。他的体重常年只有一百斤左右,时常拉肚子、便血。 但在同事们眼里,王逸平却是个“拼命三郎”。如果不出差,他每天7点多出现在单位,每晚八九点下班已属正常,常常要工作到深夜11点多,周末也经常去单位加班。因为太忙,他没有时间陪伴妻子女儿。女儿读小学、初中时,他每年暑假还会陪她出去旅游,但是后来他说自己无法承受长途旅行。妻子为此还嗔怪他:“你旅游不能去,出差倒是能去。”女儿出国留学4年,他从来没去看过她,这次女儿毕业,说好了去看她,却已无法成行。 几乎每天,病魔都在折磨着王逸平的身体,却从未打消过他对人生价值的追求。他经常提及自己的“3万天理论”。他说:“多数人的生命最多只有3万天。其中除了吃饭睡觉,真正能用来工作的有效时间只有1万天,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做些有意义的事。” 他心中最有意义的事就是新药研发。从30岁到55岁,从课题组长到研究员,长达25年时间里,王逸平是在与疾病漫长的斗争中度过的,也是在为解除人民疾病研发新药的艰难探索中度过的。他以羸弱之躯,先后承担起国家《重大新药创制》科技重大专项、科技部“创新药物和中药现代化”专项、科技部863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项目、中科院重大专项等研究任务。 愿望: “再有十年还想再做出两个新药” 新药研制有一个“双十规律”:耗时十年、耗资十亿美元。 “做药是非常熬人的,因为研发过程中,失败是家常便饭,但是王逸平心情一直很平静。”与王逸平合作多年的绿谷制药董事长吕松涛敬佩地说道,“他把自己的生命和时间都提炼到做药当中,是一个品格伟大的人。” 吕松涛坦言,在王逸平精神的感召下,这些年来,绿谷制药从来不乱花钱,他们没有买房买车,没有非药物的投资,而是把钱都用在了药物研发上。 2018年初,王逸平感觉自己的病情持续加重,而激素药物已经无法控制,但他仍不肯改用生物制剂,因为那是最后一道屏障。他选择通过加大服用剂量来延长激素药物的治疗时间,因为,“再有十年时间,我还想再做出两个新药!”王逸平原本想成为一名外科大夫,因为知道自己罹患克罗恩病,无法长时间坚持在手术台上,于是转而从事新药研发,给更多患者带来生命的希望。 一辈子能做成一个新药,是新药研发者一生职业的荣耀。而王逸平却早在40岁刚出头时,就作为主要发明人,研发成功了丹参多酚酸盐粉针剂。该药已在全国5000多家医院临床应用,1500多万患者受益,累计销售额突破200多亿元,如今几乎每天都有近十万患者受益。 丹参入药,在我国有悠久历史,《本草纲目》《中医药大辞典》等医药文献中都有记载。但丹参的有效成分到底是什么?一直没有搞清楚。1994年,王逸平带领科研团队,经过长达13年的艰苦攻关,终于揭开了丹参有效成分之谜。 在早期研究中,研究组面临经费短缺、设备陈旧等困难,王逸平带领团队成员,借来仪器利用晚上进行检测,夜以继日,奋战在实验室。功夫不负有心人,王逸平在实验测试中发现,丹参乙酸镁的生物活性特别强。经过进一步研究,他大胆推测这可能就是丹参中最主要的药用成分。 基于这个重要发现,王逸平带领团队创造性地提出以丹参乙酸镁为质量控制标准,来研制丹参多酚酸盐粉针剂。后经临床使用证明,丹参多酚酸盐粉针剂可治疗冠心病、心绞痛等疾病,临床疗效显著,高效、安全、质量稳定可控。 此后,王逸平又主持了抗心律失常一类新药“硫酸舒欣啶”的药理学研究,目前已完成II期临床试验。该药可使药物发挥更安全、高效的抗心律失常作用,现已获得了中、美、英、法、德、意、日等国家的发明专利授权。 王逸平还领导团队构建了包括心血管疾病治疗药物先导化合物筛选、候选新药临床前药效学评价、药物作用机制研究等完整的心血管药物研发平台体系,为全国药物研发企业完成50多个新药项目的临床前药效学评价,为企业科技创新提供了强有力的技术支撑。 “药学研究的每一份付出,都能为百姓生命健康带来一丝希望。”王逸平曾说。他生前最大愿望是在有生之年能做出“世界各地临床医生首选的新药”。 缅怀: “假如有来生希望你没有病痛” “假如有来生,我们还一起做同事,但希望你没有病痛的折磨,假如有来生,我们还一起做新药,让更多的病患解除病痛。”药物所所长蒋华良在王逸平的追悼会上动情地说。 “2007年,我们团队获得第一个奖项——中国科学院先进集体,我们一起在1号楼大厅拍了张照片,背景中刚好出现了药物所的所训‘求实创新协作奉献’。协作奉献构成了王逸平新药精神的第三个要素。”丹参多酚酸盐合作者宣利江研究员回忆道,“从完成临床前研究到药品上市,整个过程中,每个环节都曾经犯错,但我们却没有为此争吵,而是共同来解决各种各样的难题,当荣誉来临时,却简单地派个代表,因为我们知道:研制一个安全、有效、质量可控的新药,造福病患,是我们最想要的东西。” 王逸平课题组职工赵晶进组七八年,每天都多少会跟王老师有交流,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在聊药物研发。“若说王老师是一个‘药痴’都不为过,他对药有一种近乎痴狂的执着。我们组的药物研发都围绕着上临床这个目标,从来不以发文章或申请项目为出发点。”赵晶记得王逸平总说:“做药前期不能快,一定要放慢脚步,要重视候选药物的安全性,如果安全性不过关,无论药效有多好,都必须忍痛放弃。”他还说:“一个药在临床前一定要摸清楚它所有的特性,如果发现不具备成药性,放弃还来得及,如果这时候因为花了很大代价而不忍放弃,那么等开展临床试验后,付出的代价将会是之前的几倍甚至十几倍。”如今,王老师那一声轻叹,永远定格在他去世的那天上午。 令课题组博士研究生李惠惠印象最深的是王老师曾经在课堂上讲过一个他在医院的故事。一天他在查房,一个病危的老大爷紧紧抓着他的手,急切又渴望地看着他说:“医生,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但当时没有有效的治疗药物,看着这位老大爷的眼睛,王老师既心酸又无力。当时就在心里想:没有良药,很难成名医,有机会我要去做药。只要研制出好药,就能救治全世界患这个疾病的病人!“面对昼夜不停的沙漏,他能做的就是跟时间赛跑。”李惠惠说。 “追悼会那天,黄浦江落日黄昏,非常壮丽,满天彩霞,令我感动。”药物所党委副书记厉骏在微信朋友圈写道:“那天黄昏,我看到了壮丽的晚霞,我在心中告慰逝者:你为苍生谋福,历尽艰辛,又将彩霞般灿烂的笑容留下来陪伴我们,我们会在有晚霞的时候来看你,‘王逸老’,我们永远怀念你。” (作者 / 郭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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